莫放春秋佳日過 - 記張老與勸世長聯 (一)
你要不知道他的真實年齡，從外表上猜，肯定你會說：「不過六十出頭」。其實呢，已接近禮記講的杖朝之年啦，卻沒見過他揮過柺杖。那「八十歲照鏡子」的歇後語，用在他身上，便行不通了。老而彌健不是沒有道理的。張老喜歡運動，又能健走。臉上長年掛滿笑容，喜孜孜地，沒見他憂愁過。暢談開來，聲音宏亮，遠近皆聞，當真中氣十足。那股騰然真氣，大約是太極拳練出來的吧！所謂「不打不相識」，我和他就是在網球場上認識的。此後打打小球，開開小玩笑，便成了忘年交。他教過我太極拳，還有太極劍，所以他是我師父。然而我這不成材的徒弟早把拳劍功夫丟到九霄雲外了，但師父老人家卻還天天練功夫呢！這就讓我慚愧了。
時下電腦流行，張老也不落人後；從打字，發電郵、上網誌、Office文件處理，甚至Photoshop魔幻影像，統統都學，樣樣搞，還運用地很不賴呢。我因此懷著敬意，戲稱他老頑童。據他說，台灣官方早期引進的龐大電腦，便在他的服務單位，當年他還去美國受過訓呢。這麼說來，張老理應側身於電腦玩家始祖之列嘍。使用電腦打字對他來說，算小兒科啦！偶而，他也有些電腦方面的小問題，會來問問我的意見。因為這層關係，居然他也稱我師父啦！其實，我哪擔當得起，可也無法堵他的口。我倆就這樣師父來師父去地互相招呼。我沒大沒小，他虛懷若谷，拋開輩份，我們的關係便在師友之間融洽相處。
此外，書法和平劇也是我倆的共同嗜好，在一起談話的焦點也就自然地會往那兒繞著轉。說到這兒，不能不提張老的多才多藝，他草書寫得極好，篆刻也一把罩。前不久，他發了雅興，邀請球友大伙兒聚餐。席間，張老送了每人一張用A4印製好的長文，還加上裱褙。大家一看，頓時眼睛一亮。繼而一看，又不知從何讀起，但覺怪怪地。原來他發揮創意，自己打字，把一對長聯編排得既特異又漂亮。自古東西文化分道揚鑣，西洋蟹文乃向右橫走，而東方漢字總往左滾。老頑童的童心未泯，玩了個花招，突破傳統規矩，上聯由最右一行往左靠，下聯由最左一行往右靠，上下聯的最後一串詞在紙張中間碰頭。若不仔細瞧，還真摸不清東南西北呢！怪怪！他說：「這是我在北平上初中二年級時，閒時逛書攤，見著一本書上有這對聯，覺得很有意味，於是用鉛筆抄下來帶回家, 沒事就背誦在心。豈料河山變色，亂世顛沛，這副長聯就這樣伴隨我從大陸來到台灣，數十年間，常在腦海盤旋。今天特地整理出來送給大家作個紀念。」於是人手一張，大家拍手讚賞。接著，他喝了一口水，清了清嗓子，為大家朗讀對聯：
這條路來，那條路往，光陰冉冉，歲月悠悠。
戀怎的？帶不走黃金白璧，保不住黑髮紅顏。
富矣石崇，貴矣韓信，金谷淮陰總成空。
為我擲下幾文，沽半壺呼五喚三。
遇快樂時須快樂，讓些辛苦與他人。
戀怎的？帶不走黃金白璧，保不住黑髮紅顏。
富矣石崇，貴矣韓信，金谷淮陰總成空。
為我擲下幾文，沽半壺呼五喚三。
遇快樂時須快樂，讓些辛苦與他人。
這上下聯，各七十五（75）言，總共一百五十（150）個字，長長的對聯，洋洋灑灑，一路迆邐而下。觀其文句，勸世的意味很濃。大家盡皆讚嘆！
張老甚至還為這長聯篆刻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印章，大約是一個詞組，刻成一方石章，美不勝收，教人嘆為觀止。鄭板橋有道情十首傳世：「....豐碑是處成荒塚， 華表千尋臥壁苔， 墳前石馬磨刀壞； 倒不如閒錢沽酒， 醉醺醺山徑歸來...」，其旨意和這長聯辭義頗有會通處。我猜想，張老的人生觀恐怕也受到這長聯不少的影響。怪不得他這樣不拘小節，豁達開朗，樂觀自處。這應該就是青春永駐的奧秘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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